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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這裏,有些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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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重要節點?”

菡羞差點忘了, 當時是有這個提醒。

時間渾渾噩噩的過去,許多事她都要記不清。

【是的。大轉折點——兵變,即將到來!】

京城變天, 皇子奪嫡, 公主養精蓄銳,裴公翻雲覆雨。

外族蠢蠢欲動, “太平盛世”不覆,腐朽的內裏終被揭開。

菡羞猛地瞪大眼。是後半本的大高潮沒錯!她心跳狂擂,忽地迫著自己正色, 迅速冷靜下來:

“我記得聞衍璋是策劃謀反的主力。你說被羞辱, 那意思是他的謀反覆國之路很不通暢, 前期還有轉折?”

聞衍璋短短幾百字的一生, 筆墨最多的除卻他年少時常去的法喜寺,就是這唯一一個讓他重現世人眼前的兵變。

她想起他最後的結局。

滿盤皆輸,曝屍城門。

菡羞心情覆雜。他一個炮灰, 怎麽可能鬥得過裴止風。設定就是設定, 改不了的。

【炮灰人物我們也不清楚, 寥寥幾筆就是一生,想了解詳細情況需要宿主親自接觸。】

似乎從菡羞覆雜的語氣裏聽出了什麽, 它又補上一句:

【不過有個題外小細節,該角色的死亡方式與其祖上大體照應, 其命運可見一斑。】

菡羞怔了下:“…他的曾祖父也是曝屍城門?”

系統沈默, 催促:【宿主, 如果想要任務盡快完成, 還請趕快到達京郊大營。您的時間不多了, 我重覆過很多遍。】

“我知道了,謝謝。”

按原著來聞衍璋必死不可。她有些說不上的不舒服, 可事實既定。

她能做的就是盡早做完自己的事。

菡羞莫名沈著,擡手攔車,大步跨上往目的地狂奔。

被屏蔽的系統看著高高揚起的灰土若有所思:

…唔,這位宿主也會說謝謝了。

好像越來越成熟了呢。

菡羞緊緊抓住窗子,不斷道:

“再快些!”

那車夫鞭子揮地疊影:“姑娘!再快不了了!”

她抿緊唇,赫然閉眼。卻驟然浮現出一張含笑的漂亮臉蛋。

他總掛著溫柔的笑,裝得天衣無縫哄她:

“菡羞,我心悅你,你也心悅我,是麽?”

“待我重登大寶,你就是我的妻。”

“菡羞,我心愛你。”

明明好感度都是0,她還是被迷惑,甚至生出荒唐的自我麻痹。

兜兜轉轉,她卻到底還是無法視而不見。算不上同情,他這被安排好的一生是菡羞早預見過的。

他或許會短暫的奪回江山,可最終還是什麽都不是。

不是聖母心,菡羞只是不合時宜的憐憫。

如斯可笑的命運。

她脾氣好,這死炮灰遭遇是慘。可一碼歸一碼,該回敬的還是得回敬。那些算計她的仇不談,若再犯…屆時給他一刀!

馬車越來越慢,大營快到了。京郊的村莊躍入眼前。

匆忙下車,上萬男人操練的吼叫震耳欲聾。菡羞提著裙擺狂奔而去,心卻隨著這大喝有些慌。

磕磕絆絆順著系統的直視鉆進樹林後頭,再擼起袖子翻過破城墻。

甫一落地,雄壯的喝罵同滾雷一樣劈來:

“奉樓將軍令,這裴狗的嘍啰無需留命,殺了就是!”

大刀在手,菡羞這才轉過身,看見裏三層外三層的一群人圍做密不透風的圈。為首的高大壯碩,反手用結實的刀背打向地上只勉強露出一塊衣角的人。

眾人喝彩,那人的悶哼聲在人潮下微不可聞。

“樓將軍威武霸氣,你這等閹貨也配入我軍營?一群霍亂朝綱的閹狗!”

許久未見的樓毅?

是了,這軍營好像卻是由樓家父子接手,可聞衍璋成了男主的手下?!

這八個月裏發生的事太“精彩”。

菡羞在一波又一波的震撼中強行平靜下了臉,先接受這個事實再說。

樓毅厭惡裴止風,恨屋及烏很合理。

她緊緊抓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,悄然捂住口鼻降低呼吸聲。眉目不知哪來一股沈穩。

聞衍璋不會死,頂多被打成重傷而已。

畢竟他還沒有開始正式兵變。

自己現在下去只會徒增事端,不如等他們打完了再把人拖回去。

…死炮灰小時候挨了那麽多打,這次也沒問題吧?

菡羞默默想,手卻不自覺絞緊在一塊。此起彼伏的嘲笑聲好若一把把大小不一的尖刀,往她心尖上紮。

她聽著他們用最侮辱的話罵他,譏諷他。

不知為何,自己也難受。

一個熊一樣的男人猶不盡興,強扯住地上趴著的黑發,右腿一伸跨上他纖瘦的腰,笑道:

“高頭大馬哥哥騎多了,這裴公座下的哮天犬還是第一回 !我這腿一夾啊,怕是要把它那狗腰夾斷了去!”

一陣哄堂大笑,菡羞手握緊了,不自覺憤怒。怒火上頭支起身子,忽而號角響起,那些人紛紛朝地上唾一口沫子,跑著回營。

聞衍璋便如同木娃娃似的,嗙一聲倒地。

菡羞咬牙,幾乎是一下跳墻,因著太高,腳踝耐不住地崴了。痛地她眼裏控制不住地飆淚。一瘸一拐朝他過去,小聲急促道:

“聞衍璋!”

趴在地上的少年紋絲不動。

菡羞慌忙摸掰他的頭,聞衍璋那漂亮俊美的臉上此刻沾滿灰土,哪有半分昔日的好看。顧不上摸得一手黃土,她抖著手伸到他鼻子底下。

還是熱的。

菡羞又一拍腦袋,都說了他這會必然不會死。她再大點聲喚:

“聞衍璋!”

眼眸禁閉的人依舊沒有動靜。菡羞繃臉。回憶那些粗魯的將士,立即扯開他的衣服,果真見到他背上高低不平的腫包。

黑紫一片,萬幸沒有溢血。

臉上突然涼涼的,抹去淚珠子,她拉好衣服去找出去的路。還好這地方是後院,那些將士估計也是怕惹事,特地把他拉到後面打。

菡羞趁這會沒人,找到進出泔水的小門,馬車卻在她情急之時忘了吩咐,早走了人。萬般無奈,她四下望一圈,只看見幾塊房裏拆下來的舊木板和破麻繩。

裹著汗臭的風吹過來,操練聲越發大。

她聽見自己愈來愈快的心跳。沒多久,那些將士又要休息了。

菡羞沒有信心讓他們幫忙送走聞衍璋,如果這裏不救…

她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麽。

此地離陸府或皇莊都有極長一段路。只怕來不及尋幫手。

抹幹凈臉,菡羞腦熱,眸子忽而浮上一抹堅定。

低頭彎腰,拖拽木板和繩子,細白不沾陽春水的手笨拙地講幾塊木板綁在一起,菡羞腦子裏陡然越出蘇有朋版的小昭拉張無忌。

她自嘲一笑,以前覺得小昭真是傻子。

這會,輪到她自己當小昭了。

粗糲的麻繩纏上腰,搭上背。菡羞佝僂著薄薄一層身體,掌心通紅,一步一步忍著痛拉到聞衍璋身邊,拽住他的手把人綁上木板。

沈重的墜力讓她竟然無法直腰。

菡羞銀牙咬碎,使出吃奶的勁,泅著因疼痛而不得不打轉的淚,兩手抓住繩結,一點一點往來的路走。

精貴的衣衫哪裏禁得住這樣的磨損,沒幾百米就破開。麻繩割著菡羞的皮肉,腰部的拉扯幾次險些拽出她的五臟六腑。

菡羞喘著氣,一點點地挪動。

可力氣用盡,腳上的登雲履掉了也不見一點向前。

天上忽然落了雨點,泥濘的路上,菡羞肩頭流著血,頂著雨水。赤著腳,一步一歇。

她記得皇莊的位置,去那裏。

去他們最開始相見的地方,最無人知曉,最隱蔽安全。

走到半路,菡羞實在撐不住,暫停下會回頭,也不知是給自己打氣,還是在安慰雙目緊閉的聞衍璋。

“再忍忍啊,馬上就到了。”

她擡袖,抹著臉上根本抹不幹凈的雨水。渾身濕透,狼狽可憐。

木板上綁著的少年眼皮輕動了動。袖中的匕首緩緩收回,不再割動腕上的麻繩。

身體再度顛簸起來,泥水不斷翻湧。

半個泥人似的姑娘再度把麻繩套上左側肩膀,竟還對著那無知覺的少年強顏歡笑,自言自語:

“聞衍璋你給我記著。我是別有用心,可我也真的拼死來救你,你要是再害我,我讓你往後餘生都…”她一頓,嗓音越發細。想了又想,才低低哼哧,咕噥著威脅:

“我咒你以後生不如死,悔不當初。你當不成皇帝,你想幹的什麽都幹不成。”

夏雨穿林打葉個淋漓。劈裏啪啦的好似天上掉水豆,仿佛要把銀河都倒下。

雨汽霧似的迷眼。又或許只是天上仙人酣醉,失手打翻酒盞,才添一場新雨。

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擔的千金小姐,死死盯著前方,堅韌地恍若冬日裏的柳條。

哪怕綠葉盡落也不肯將根雕零,勢要迎著風吹雨打向前。

走到皇莊時,天已抹了碳。

菡羞肩膀手腳早失去知覺,掙紮著打開老朽木門,久不曾聞的嘎吱聲叫她神色恍惚。拖著聞衍璋的腋下踉蹌入門。

木板磨爛了大半,那少年卻同洗了澡似的,重又幹凈漂亮。

滿院找柴,菡羞跌跌撞撞撿了枝樹杈子起身,身子忽然一晃,眼前漆黑。

“噗通”

那纖瘦高挑的姑娘如手中耗盡生命的枯枝一樣,幹幹脆脆倒地。

沒有故事裏及時接來的大手,沒有慌亂的呼喚。

她就靜靜躺在那裏,只剩下微弱的呼吸。

夜風拂過,一直躺著不動的聞衍璋忽然坐起,緩緩轉頭,分不清明暗的眼看向那側倒在地的姑娘。

窄窄一條,起伏有致。略佝僂著,許是冷。

他擰眉,竟然行動自如,絲毫看不出重傷。緩緩擡起一只手,輕輕的,無理由的,點上胸腔。

指節一寸寸挪動,卻無論如何找不到不適的源頭。

他臉上頭一回出現明顯煩雜的,類似不解的情緒。

…這裏鼓動的紊亂,有些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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